然未觉。
「见过殿下。」她先开口行礼,因大病初癒,久未多语,她的声音有点嘶哑。
沐风回过头,亦向她行礼:「公主病可大好了?」
「几乎痊癒了,御医吩咐要多出外走动走动……咳……」许是寒意,她忽然小小地呛咳起来,眼角的一抹嫣红愈加明显。
「公主保重贵体。」沐风淡淡地说。「这冬与寒意,往往慑人,但更衬得白梅之香愈浓。」
楚澜月会意,微笑道:「殿下说得是,澜月看那榕树也未因冬天倒下。」
「公主果真是聪明人。」沐风蹲在那略显萧瑟的药圃边,拾起一根木棍轻轻拨弄起积雪与泥土,没多久便将一块饱满细长的块根握在手里。「这天门冬亦不畏寒,且能润肺养心,最适大病初癒、心神不寧之人。」
楚澜月凑近了一些,细细看着他手里的药材。
他站起身,将天门冬递给了她,然后又道:「虽是冬日,猛火亦须留心。火能暖身,亦能焚身。」
「澜月明白。」她垂眸称是,将天门雪握在掌心,泥土的冰冷湿润贴着她的手。
*
当晚又下了一夜的大雪,次日却放晴了。
是日一早,卫珩便遣他最亲近的随从阿泽向殷緋华递去请帖。金乌校猎后,卫珩的邀约频率大增,殷緋华虽未完全接受,可也常欣然前往。
赤炎以红为贵,红梅因在雪中绽放而受人推崇。是以御花园除了种有一整片的红梅林外,还有一处供人赏景的暖阁。虽是卫珩主动相邀,但论理殷緋华仍是主人,因此她便定下午后未时相见,早早命了宫人前往佈置。
緋华的大宫女之一映朱于是领了几名宫人仔细清扫,从殷緋华的金华宫里捧了上好的茶盏酒器前去,更吩咐厨子准备了几样精緻的茶点、果脯。
卫珩着一身银灰锦袍,在午后的阳光下才映照出上面以同色丝线织就的雷纹,外头则罩一件灰白色的宽袖大氅,一条墨蓝色的腰带上系掛着表达他身分的玉珮。
他早了一刻鐘抵达,映朱早佈置完暖阁,候在里头。她见卫珩和阿泽抵达,连忙行礼并邀人入内。
「卫某在门口静候公主。」他温润一笑,似也不畏融雪的寒意,兀自佇立阁口。
天地间一片素白,总算那抹红色的身影嫋嫋婷婷走来,似一滴鲜血,也像一把红刃,将天地以她的步伐割开。
他的鼻尖一点红痕,出卖了他的早到。
「卫王子久等了。」她一袭朱砂红的宫装长裙。裙身是厚重的锦缎,上头用纤细的金线绣着无数朵迎雪绽放的寒梅,花蕊处用细小的米珠点缀,金光和珠光随着她走动便流转起来。
为了御寒,她还罩一件白狐绒毛的对襟大氅,顏色纯净得如同新雪,更衬得她内里的红裙如火,肌肤胜雪,朱唇似焰。她未如其他贵女般执着手炉,双眼如火苗明亮,矜持的微笑却也明媚,走到了卫珩面前。
「卫某并未久候。」卫珩有礼地笑,笑如冬末融雪、春初暖阳。「公主,请。」
两人入内就座,软榻铺垫在火炉边。殷緋华的另一名宫女熔金为两人斟了金乌血珀,然后一一摆上精緻的茶点。
雪景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白,而被那雪覆盖的枝头上则有点点红梅,在冬阳下映照出微微的瀲灩水光。冬日的空气中有一种独有的纯净静謐,眼波流转中,似乎能看见阳光中的一丝浮光掠影。
殷緋华巧笑倩倩,涂着鲜红丹蔻的指捏着棋子,思忖着该如何落子。她假意嗔道:「卫王子的棋艺愈发好了,难怪太子哥哥总召殿下去昭阳殿下棋。」
「公主殿下谬讚,卫某下棋攻势总败给赤炎奇险棋法。」卫珩抿一口果酒,颊上是微微的淡红色。
「卫王子下棋总是滴水不漏。」她的一双美目盼盼,忽然轻轻一眨,棋子落在了意想不到的一处;既能防御,又有欲攻之势。
卫珩看着棋盘,沉吟片刻,拱手道:「卫某输了,酒醉竟看不出御敌之法。」
「卫王子说笑了。」殷緋华纤长的手指拈起一块枣泥糕吃了。于她而言,下棋不过打发时间、寻个话头罢了,下与不下都好。
暖阁中暖意融融,情意是未能说破的绞缠。兑了牛乳的茶在炉上煨着,甜腻的味道荡漾开来,果酒带来的微醺令人忽然有着午后酣睡之欲。
「公主殿下可有耳闻近日宫里盛传之事?」卫珩的声音温润如玉,像是融雪。
殷緋华眼底闪过一丝嫌恶,她硬是娇俏笑道:「人人都在议论那沧澜国的侍卫。我瞧那沧澜国的侍卫倒是有几分蛮力,可惜终究是个奴才。是将军之后又如何?跟着他的主子在我赤炎国,也不过由他人掐着命脉。」
她顿了顿,拿起酒盏欲喝却又放下,藏不住语气里的忿忿:「他的主子平常看起来安安静静,但谁知她到底是耍了什么狐媚诱惑太子哥哥。」
卫珩点点头,一脸专注:「公主殿下说得亦非全无道理,只是俗话说『沉默是金』,沉默的人不比话多的人,许是有所提防较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