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做不对。
但他说服不了自己。
数月不见的惶惑他尚且能用为她奔走麻痹自己——告诉自己她一定会回来的,痛苦就不会那么真切,可当她的体温近在咫尺之时,他反倒开始恐惧那只是又一个幻觉。
而此刻,她和那个提夫林共处一室,用结界隔开了外界所有窥探的可能,在等待中,这种煎熬终于强烈得无以复加。
门在辛西娅身后轻轻合上,将走廊里略显清冷的空气与房间内草药和熏香的暖意隔绝开来。
她转过身,背抵着门板,看向房内的两人——或者说,是看向那个正将最后几瓶药剂收入木匣中的提夫林,以及刚刚闯入他们宁静空间的银发半精灵。
一屋子混血,也是挺有趣的。
贝里安站在她身旁,手里端着托盘,上面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花草茶和一碟小巧的、点缀着新鲜莓果与奶油的糕点——看起来相当美味,值得为此打扰辛西娅。
“希娜说这是厨房刚做的,本来是给今天来访的伯爵夫人准备的,多的一份就让我拿给你了。”
贝里安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,像是刻意想要展示什么,他向前几步,将托盘放在房间的小圆桌上。
他没有先去看莫拉卡尔,而是转向了已经坐回软榻的辛西娅,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。
“你脸色还是不太好?”
他伸出手,非常自然地拂开她额前一缕不听话的亚麻色卷发,指尖仍带着房间外秋意的微凉,随即顺着她的脸颊滑下,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。
虽然同为半精灵,但他的体温是属于年轻人的、蓬勃的热度,也有别于莫拉卡尔的炽热,恰到好处的熨帖。
“手怎么也有点凉?是不是窗边有风?”他不等回答,又握住了她的手腕,指腹看似无意地摩挲着莫拉卡尔之前握住过而有些发红的那片皮肤。
辛西娅任由他动作,无奈与疲惫在她眼中闪过,但很快被她掩饰下去,化作一种温和的顺从。
“我没事,贝里安。只是有点累。”
她轻声说,试图用语言安抚他显而易见的焦虑。
说起来,莫拉卡尔为什么还不走……
她不由得腹诽。
果然只要他在,贝里安就会开始做多余的事情——从来如此,没有一次例外。
至于理由她当然清楚,只是有时候辛西娅也挺好奇,贝里安为什么执着于单方面把这位提夫林当成假想敌?
就在这时,莫拉卡尔合上了木匣的盖子,轻微的“咔哒”声成功地将贝里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。
提夫林转过身,暗红色的脸庞上没有被打扰的不悦,只目光平静扫过贝里安仍紧握着辛西娅手腕的手,然后落回辛西娅脸上。
“药剂都分装好了,上面我用标签标明了服用顺序和时间。”他的语气平稳如常,仿佛刚才他们之间的对话从未发生,“按时喝,别想着蒙混过关。”
他顿了顿,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那个放着点心的托盘,补充道:“另外,你的午餐似乎消耗得很有效率。如果晚餐再这样,我不介意请圣所的厨师为你特别准备一份营养糊。”
是医嘱,是上级的关心。
也可以解读成威胁。
作为一个已经成年二十多年的半精灵,辛西娅也是疑惑,怎么谁都要来管一管她吃饭的事情,就好像不看着她,她就会把自己饿死一样。
她无奈地撇了下嘴,拒绝应声。
莫拉卡尔最后看向贝里安,非常短暂地点了一下头,算是打过了招呼。
说完,他不再停留,单手拎起那个黑木匣,步伐从容地向门口走去。
他的姿态没有丝毫犹豫,真的像一位完成查房任务的医生,将空间理所当然地交还给病人和她的家属。
只是在经过辛西娅身边时,他的步伐有了一瞬间的凝滞。
辛西娅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。
就在那一刹那,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极短暂地交汇。
没有言语,没有表情的变化。
但辛西娅知道,他已经清楚理解了她的意思与诉求。
不巧的是,贝里安也看见了。
他看不懂他们那一个眼神的具体含义,但看不懂本身就足以让他本就敏感的神经变得更加紧张。
他再次被排除在外。
即便现在他才是站在辛西娅身边的那个异性。
该死的默契。
莫拉卡尔没有再做停留,径直开门离去,并轻轻带上了房门。
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一对半精灵,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草药味。
门合上的声音像是某种节点,贝里安一直紧绷的身体立刻松弛了下来,却又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躁取代。
一直握着辛西娅手腕的手终于松开,但他目光依旧灼灼地盯着她。
“他……莫拉卡尔大师,和你聊了些什么?是关于你身体恢复的事吗?还是有什么新情况?”

